新世纪再说鲁迅

当新年的钟声敲响时，我们迫不及待地迎候新世纪的第一缕曙光从东方升起。窗外仍是灯火辉煌，霓虹闪烁，每一个明亮的窗户内，都会有跳荡着的火热的心，因为人们感觉到这一个新年非同寻常。这种世纪之交而构成的特定含义，并不是每个人在他的一生中都能够相遇的。

我不禁想起一百年前，我们的祖辈也是在这块土地上迎候着另一个新世纪的到来。毫无疑问，当年祖辈所处的环境与此刻我们的环境迥然两异，在上一个世纪之交的时刻，北京圆明园焚烧的焦烟余烬也许还弥漫在人们呼吸的空气之中，在那个暗暗的长夜，祖辈们能够看到新世纪的曙光吗？鲁迅先生曾这样描述过世纪之初人们绝望的处境，人们在一间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铁屋子里熟睡，不久都要闷死了，甚至在昏睡中死去而不会感受到死的悲哀。但鲁迅终于奋起抗争，他相信，只要起来，就不能说决没有毁坏这铁屋的希望。鲁迅用一支笔为20世纪的中国打开了一扇窗户。在这中国人民为民族振兴而奋斗的轰轰烈烈的一百年间，始终都伴随着鲁迅的思想和身影，鲁迅因此被称作为我们的“民族魂”，20世纪的中国文学也因为鲁迅而有了沉甸甸的分量。

这使我想起了去年文坛一直纷纷扬扬地言说鲁迅的话题。20世纪造就了鲁迅，鲁迅的话题也言说了多半个世纪，然而2000年这一年间的言说仍让人们思考很多。尽管这些言说有着不同的含义和目的，但我感到其中不无这样一种信息：也许是新世纪临近的缘故，有些人急于要在世纪之交的门槛边上，把20世纪的一切当作过去式从身上卸去。他们大概以为这样一来，新世纪就会变得更加轻松。当然我也知道，鲁迅并不会因为这样的言说就真的如一些人所想象的那样伴随着20世纪而同我们告别。但从这样的言说中，我们同时感觉到了，新的世纪并不会从此变得轻松。

《文艺报》在今年的第一期上刊发了一篇新年献辞，题目就是：“鲁迅与我们一起走进新世纪”。看来在新的世纪，我们还需要再一次地言说起鲁迅的话题。今天，我们已经身处21世纪，已经可以自称为21世纪人，却分明意识到这种言说的必要。尽管今天这个时代的社会心理和文化语境与鲁迅当年所处的时代相比都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但鲁迅的精神并没有过时。检讨一下当前的文学，就感到文学有了太多的不能承受之“轻”，那种浅吟低唱，孤芳自赏，躲避崇高，平庸媚俗，决不是我们所期待的新世纪的文学。因此，我们仍然需要鲁迅，需要鲁迅的精神去灌注文学的分量。今天，我们虽然早已摧毁了生存困顿的铁屋子，可是，当极度膨胀的物欲向我们笼罩过来时，许多人又被困顿在一个精神局促的铁屋子里，他们尽可以眼观五色之绚丽，而他们的内心世界却变得越来越空虚，以至漆黑一团。这决不是我们所期待的新世纪的人性。因此，我们仍然需要鲁迅。